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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四章 出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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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一鳴在沙發上睡到了半夜,凍醒了,萬分不情願的起身挪上樓去,一頭滾到了妞兒的身邊。如此到了淩晨,他正睡得香甜,妞兒卻醒了,醒了就要吃的,一邊呀呀的大叫,一邊坐著尿了一灘。

雷一鳴閉著眼睛爬了起來,用泡軟了的餅幹堵住了妞兒的嘴,把濕淋淋的尿布扯下來隨手一扔,然後躺回床上又睡起來。如此不知睡了多久,他朦朦朧朧的睜了眼睛,就見妞兒橫躺在自己身邊,正用胖腳丫一下一下蹬自己的臉。擡手抓住一只胖腳丫,他下意識的親了親,隨即發現妞兒換了衣服,手和臉都幹凈了,頭發也短了一寸,濕淋淋的披散著。咯噔咯噔的高跟鞋聲從門外響到了床邊,他閉了眼睛躺著不動,同時嗅到了一股子很熟悉的香氣。

眼前隨即暗了一下,一雙手臂從他頭上伸過去,把妞兒抱了起來,又有很輕的聲音哄道:“乖妞兒,不蹬他,讓他睡,媽帶你吃水果去。”

妞兒“嘎”的笑了一聲,似乎是很同意,然而等到葉春好把她抱到了門口時,她見爸爸並沒有起身跟過來,便害怕了,在葉春好懷裏扭成一條活魚,並且說哭就哭,嗓門有消防警鈴那麽嘹亮。雷一鳴沒法子再裝睡了,坐起來對著葉春好,他說道:“妞兒離不開我。”

葉春好恨他籠絡葉文健,不拿好眼神看他:“妞兒讓你弄成小叫花子了。”

雷一鳴說道:“

我懶怠動彈,你要餵她,就在這屋子裏餵吧。”

“你這屋子裏還有下腳的地方了嗎?自己什麽都不會,偏又不肯雇仆人幫忙,真不知道你安的是什麽心。”

雷一鳴扭頭往地上看了看,發現地上確實是亂,扔著東一堆西一堆的臟衣服,還有一灘水漬,是葉春好方才端了一盆溫水過來,給妞兒洗了個澡。

這時,葉春好又道:“你讓我把妞兒帶回家去吧!你要是想妞兒了,就隨時過去瞧她,她舒服,你也省事。”

雷一鳴搖了搖頭:“我不怕累。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,就剩了個妞兒,我不能再把她往外送。”

“你自找的,好好的日子,你偏不肯往好裏過。”

說完這話,她等著他的回答,他不講理的時候自然是非常的不講理,可一旦發完了脾氣,也很會伏低做小,並不把男子漢的威風一耍到底。這回自己單獨在這屋子裏了,她總覺得他會有一番辯白,然而等了片刻之後,她一扭頭,見他下床趿拉著拖鞋,竟是默然的走進浴室裏去了。

雷一鳴始終是不大理睬葉春好。

葉春好切了兩片大白梨給妞兒吃,又把自己帶來的小紅皮鞋給妞兒穿了上。雷一鳴洗漱完畢出了來,換了一身幹凈衣服。坐在床邊低頭揉了揉眼睛,他輕輕的咳嗽了兩聲。

葉春好給妞兒擦了擦手,看不出他的路數,便說道:“我走了,前幾天給妞兒做了厚衣裳,明天帶過

來。”

然後她從小皮包裏拿出了半打手帕:“這個又軟又吸水,你拿著給妞兒擦嘴。”

把手帕往桌上一放,她起身就走,因為雷一鳴始終是一聲不吭,所以她反倒是把他放進了心裏,反覆的思量:“他這是恨透我了?可離婚這事總怨不得我,我也並沒有把妞兒扔給了他,是他不許我帶妞兒走呀!”

隨即她轉念又想:“是不是二哥為我打抱不平,他以為是我挑唆二哥來欺負他出氣的?這可真是冤枉,我從來都是攔著二哥的呀!”

上了汽車之後,她還在左思右想,還是一記剎車把她驚了醒。汽車夫還是當年跟隨過她的小韓,她擡頭批評小韓:“慢一點,碰了人可不是玩的。”

小韓正想伸了腦袋出去罵那擋了路的人,一聽主人發了話,就忍住沒罵,乖乖的調轉方向,開上路去了。而那擋路之人原本是在這條街上來回的晃,如今目送著雷公館門前的汽車遠去了,他停止亂晃,一閃身溜進了公館大門裏去。

幾分鐘後,他見到了雷一鳴,雙手送上了一封信,然後後退一步打了個千,以著前清風格的語言說道:“大人,這是我們老爺給您的親筆信。”

雷一鳴接過了一只信封,信封上扣著火漆印章,章上是個規整的“虞”字。撕開封口抽出信箋,他這麽一看,先從筆跡上,就確定了這真是虞天佐的親筆信。

虞天佐的文采遠不如雷一鳴,

說話說得挺明白,寫信就寫得東一句西一句,上下不能連貫,但雷一鳴反覆讀了幾遍之後,還是明白了虞天佐的意思——虞天佐讓他到承德去。

老帥死了,現在是老帥的兒子少帥當家,虞天佐雖然不是老帥的嫡系,可現在他也依附在了少帥的麾下。北伐軍還沒有打進熱河,虞天佐放眼前途,一片茫然,如今只能是繼續觀望,但他終究還是一方的土皇帝,手裏有兵有權。雷一鳴是他的好兄弟,好兄弟如今落了難,他自然是要伸出援手,況且兩人見了面,興許還能聯手幹出個新局面呢!

雷一鳴把這封信點燃了扔進煙灰缸裏,然後問道:“你們都統,說沒說如何行動?”

前清風格的信使答道:“回大人的話,我們老爺說了,這方面的事情,他會派人安排,不用您費半點心,到時您跟著走就是了。”

雷一鳴又問:“你們和我怎麽聯系呢?”

“回大人的話,小的今天把信送到了大人手裏,這事就算是走完了第一步。接下來小的就回去著手行動,三天後的淩晨三點,小的會讓一輛汽車在公館後門等著,您什麽時候來,汽車什麽時候走。當然,是越早越好,免得讓人瞧見了。”

雷一鳴點了點頭,從褲兜裏摸出兩張鈔票賞了信使。等信使走後,他站在原地,出了半天的神,直到妞兒在樓上哭鬧起來,他才如夢初醒,慌忙上樓去了。

這一

天,雷一鳴沒出門。

他抱著妞兒在院內溜達了一圈,又把大門關嚴,將門上掛著的鎖頭鎖了上——鎖好之後,他徒手一拽,那鎖頭便自動的彈了開,是裏面的機括壞了。

他不知道這鎖頭是怎麽壞的,似乎是自從滿山紅不請自來了一次之後,自家的大門就再攔不住任何不速之客了。入秋之後,風有了涼意,他打了個冷戰,把嘴唇湊到妞兒的耳邊低語:“妞兒,等著看吧,爸爸還沒完呢。”

妞兒扭過臉來看他,小臉雪白的,一雙大眼睛被長睫毛勾勒出了漆黑輪廓,兩道眉毛長長的伸展開來,薄薄的鼻翼在冷風中翕動,她抿著棱角分明的小紅嘴唇,很認真的凝視著他。

雷一鳴和她對視了片刻,最後妞兒忽然一笑,揚起兩只小手啪啪打他的肩膀,是在對著他撒歡,於是他也笑了,一邊笑,一邊又想自己半生情路坎坷,幸好最後還有一個妞兒。他愛妞兒總是不會愛錯的,妞兒有他的眉毛,有他的眼睛,有他的骨與血。

“爸爸愛你。”他對著她耳語:“將來你長大了,爸爸也不會把你嫁到別人家裏去。爸爸你讓你自己挑,挑個喜歡的小女婿,如果他對你不好,爸爸就一槍斃了他,咱們繼續挑,挑個更好的。”

妞兒咬著一根食指,笑著看他。

在接下來的兩天裏,雷一鳴一直提防著林子楓會來,然而林子楓為著公務到北平去了,再未露

面。

張嘉田也沒來,只有葉春好來了一趟,給妞兒送了一大包袱的秋裝冬裝。

於是到了第三天淩晨,三點多鐘的時候,他悄悄的穿戴整齊了,又用一領小棉鬥篷把妞兒裹了住。妞兒昏昏欲睡的坐在他的右臂彎裏,他右手拎著一只皮箱,左手拄著手杖,頂著寒冷夜風下樓出了門。

他打算繞過公館小樓,從後門出去上汽車,可就在他出了樓門的那一瞬間,一個人推開大門跑了進來。他定睛一看,發現那人竟是葉文健。

葉文健見了他,也是一楞。

雷一鳴開了口,問他:“你來幹什麽?”

葉文健氣喘籲籲的反問:“姐夫,你這是……要出門?”

然後他擡手抹了一把額上的熱汗,又道:“姐夫,我想在你這兒住幾天。我姐和張二一起罵我,說我不上進。可我再不上進也沒到街上當小流氓啊!我姐罵我就算了,張二憑什麽也跟著湊熱鬧?我姐還把我鎖在屋子裏,不讓我出門。我趁著夜裏他們睡覺,跳窗戶逃出來了。”

說完這話,他熱切的望著雷一鳴,認定了姐夫一定會收留自己。

他沒看到雷一鳴那握著手杖的左手暗暗擡到了腰側,差一點就要掀開外套,抽出了腰間手槍。

隔著手套和一層外衣,手指蹭過手槍槍柄,隨即又若無其事的離了開。雷一鳴說道:“好,既然來了,就跟我一起走吧。”

“走?走哪兒去呀?”

雷一鳴很溫和的向

他笑了笑:“不跟我走,你就回家去吧。”

葉文健看他笑得和氣,懷裏又抱著妞兒,一定走不到什麽壞地方去,便身不由己的邁了步,跟著他一路往公館後門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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